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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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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

那是一個暴雪天, 烏雲沈沈地壓在頭頂,狂風裹著冰雪漫天肆虐,即使是在常年積雪的極北村莊裏, 這種規模的大雪也是一件極為罕見的事情。

在長達十餘年的囚禁後,裔神教終於做好了充足的準備,他們七人被依次押上祭壇,黑色的大理石地面映著漫天飛雪,對比鮮明的黑白兩色成了劃分天地的唯一界限。

無數的教眾跪伏在寬闊的祭壇邊緣,四野寂靜, 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等待著儀式的開啟。

第一個被獻祭的是喬宇。

他被拖上臺的時候已經失去了意識,雙臂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,飽受折磨的軀體早已變得單薄如紙, 衣服空蕩蕩地掛在他的身上, 隨風輕盈地飄動著, 盡管他還在微弱的呼吸, 但落在臺下的沈葵眼中, 他卻仿佛早已死去。

執行官手起刀落,喬宇的軀體被劈成兩半, 鮮血順流而下, 刺目的猩紅成了天地間第三種顏色。

他們將他的遺體擺放在指定的位置, 眾人低聲吟誦, 怪誕的音調如同惡魔的低語盤旋在上空。

很快就輪到了第二個人。

呂婷上臺的時候渾身發抖, 後來的幾年她憑借著出眾的容貌在教眾中混得如魚得水, 雖然沈葵等人早已不再同她往來,但每年生日的時候她依然會捎來一份價值不菲的禮物——她大概沒有料到, 在付出了她所能付出的一切之後, 依然無法逃脫這樣的結局。

鮮血更濃了, 猩紅的血液順著臺階一路往下,染紅了雪白的地面,沈葵感覺眼睛被刺得生疼,她下意識地避開視線,下一秒,就聽到身後傳來陸崢嶸溫柔的聲音:“別怕。”

她回頭看向對方,昔日少年已經長成了挺拔的青年,他身姿清俊,眉眼中滿是溫柔,那雙遍布疤痕的手輕輕撫過她幹澀的眼睛:“小葵,我會保護你的。”

沈葵沒有說話,她知道對方不過是在安慰自己,到了現在這個局面,任何努力都已是徒勞。

她閉上眼睛,不想再看接下來的畫面,但耳邊不斷傳來的聲音在告訴著她——田可死了,趙玲玲和季尋也死了,很快就要輪到她了……

果然,不一會兒就有人走到她的面前,拽著她想要往臺上走去。

“等等,”陸崢嶸說道:“讓我先去吧。”

那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,倒也沒說什麽。

他領著陸崢嶸上臺,在漫天的風雪中,青年的雙眼依然如多年初見時一樣清澈而明亮。

沈葵看著他,忽然就忘記了恐懼,一種無法言說的感受從她的內心深處湧起——在那一瞬間,她好像真的相信陸崢嶸能夠庇佑她。

接下來的場景變成了慢速電影。

她看到在執行官放松的瞬間陸崢嶸一把奪過對方手中的刀具,狠狠刺入自己的腹部,鮮血噴湧而出,將祭壇地面的溝壑逐漸填滿;

她看到陸崢嶸痛苦地倒在地面,鮮血不斷從他的腹部、唇邊中溢出,他卻顧不上傷口,堅持在祭壇上畫出了一個巨大而鮮紅的符號;

她看到隨著他的意識逐漸消散,中央筆直的圓柱上突然煥發出強烈的光芒,無數教眾呼喚著神明的名字跪伏在地;

她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逐漸透明,漸漸融化在冰雪之中……

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,虛空之中出現了一雙碩大的暗黃色眼睛,一道虛影穿過人群從祭壇走下,慢慢來到她的身邊。

這是……

“小葵,”虛影中伸出一雙手,輕輕撫上她的臉頰:“不要怕,我會成為你的眼睛,替你看護這個世界。”

下一秒,時空的秩序被打散重組,在場的眾人被同步替換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。

地鐵一號線站臺上,一位母親低頭替自己八歲的女兒系上鞋帶,小女孩側耳聽著隧道裏列車駛來的聲音,突然說道:“媽媽,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。”

……

沈葵從回憶中回神,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們已經走到了祭壇前方的不遠處。

漆黑的夜裏,祭壇中央那道筆直高聳的圓柱豎立在黑沈的天地之間,仿佛一座巨大的墓碑,昭示著曾經發生在此處的一段不詳過往。

“所以……你懷疑在上一世最後看到的那個符號才是儀式成功的關鍵?”季尋不解:“可陸神又是怎麽知道那個符號的呢?”

“我也不清楚。”沈葵說:“但是在請神儀式開始前的某一天,他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,大概的意思是宇宙中存在著一定的規則,這些規則在演變的過程中會不斷地進化和完善,如果能找到規則中的漏洞,就可以扭轉時局,我現在猜測他應該是受到了神明的點撥,找到了規則中的漏洞。”

“可是我們就算按照他的做法去覆刻一遍也不代表一定能成功,要是失敗了……”

“我們沒有選擇,”沈葵淡淡地說:“要想終結這一切,只能這麽做。”

季尋低下頭,半晌沒有吭聲。過了很久,他像是做了某個決定,一抹臉:“沒事,姐,我都聽你的,你把符號告訴我,到時候咱們見機行事。”

沈葵點點頭,她在紙上將記憶中的符號重新畫了一遍,好在並不覆雜,季尋看了幾眼便記住了。

兩人又商議了一些細節,很快時間就接近淩晨三點。

季尋將儀式需要的最後一件物品準備好,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:“真冷啊……這還是夏天呢,這會兒溫度應該零下了吧?還好咱們先去市區買了羽絨服,不然不等儀式開始恐怕就凍死了。”

沈葵沒說話,她站在祭壇的一角,擡頭仰望著巨大的篝火臺,眼神中若有所思。

“怎麽了姐?”季尋湊過來觀察。

沈葵說:“我記得在來的路上你告訴我這個祭壇早就已經廢棄了,對嗎?”

“對啊,要是沒廢棄的話平時會有人巡邏,咱們一出現很容易就會被抓住的。”

沈葵將手覆在篝火臺的底座上:“可如果是這樣的話,為什麽這個篝火臺還有溫度?”

季尋一楞,他探手摸了摸,底座上的確還存在著一些餘溫:“難道是沒油了?之前那個便宜老爹跟我說過,這些篝火臺裏存放的鯨油足以持續燃燒上百年,而且火勢之大,就算暴雨也很難熄滅,會不會是他們廢棄這裏之後,這些篝火還在繼續燃燒,直到最近才剛剛熄滅?”

“要不我上去看一眼?”季尋說著,擼起袖子就打算往上爬。

“不用了,”沈葵攔住他:“應該不是油的問題,我懷疑——”

話音未落,四周忽然亮起幾道強光,沈葵下意識地擡手擋在眼前,等終於適應了光線,這才發現周圍烏壓壓地圍成了一片。

張春風站在人群中央笑著說:“哎呀,好巧,居然在這裏又遇到你們了。”

沈葵心頭一沈,雖然從她決定放棄逃亡前往祭壇起就已經預料到會有眼下這個局面,但張春風來得實在是太快了。

他們逃離實驗室後幾乎一刻不停地趕到這裏,原本就是想趁裔神教反應過來之前將儀式完成,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。

季尋看到張春風的瞬間就有些沈不住氣:“你想做什麽?”

“我的好兒子,我想做什麽你難道不清楚嗎?”張春風笑著說:“多虧你幫我把小葵帶到這裏,省下我不少功夫。”

“我不是!我沒有——”季尋連忙轉頭向沈葵解釋:“姐,你別聽他瞎說,我根本不知道——”

沈葵一擡手,制止了季尋的辯解,她看著張春風冷冷地說:“既然你們都繼承了上一世的記憶,那就應該知道,請神儀式最後之所以能成功,並不是因為你們在長達十幾年的實驗過程中所得出的結論。”

張春風點頭:“你說得沒錯,陸崢嶸最後的做法的確出乎我的意料,但不論如何,現在這個局面對我們是有利的,你不會天真的以為只要覆刻他的做法就一定能成功吧?”

“別掙紮了,小葵,”張春風笑著說:“你身懷寶藏,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使用,你甚至不具備自主激活的能力——如果你順從我,我會帶給你至高無上的榮譽,作為神在人世間投影的載體,你理應受人敬仰。”

沈葵面無表情,從她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,她淡淡地說:“你想做什麽?”

“很簡單,我會替你做一個小小的手術,解除你當下的煩惱,之後你就可以隨心所欲地過你想過的生活,我們也不會再打擾你。”

“你少給我姐洗腦!”聽到這裏,季尋忍無可忍:“你說的這些除了你和你手下的這群瘋子教徒之外沒有人在乎!我們的人生要怎麽過不需要經過你的同意!”

“你確定嗎?”張春風絲毫沒有被季尋的話激怒,他沖身後招了招手,很快他的手下押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走了上來。

女人身上已經看不出一塊完整的皮肉,她的頭發與鮮血混在一起,頭顱低低地垂在胸前,盡管如此沈葵還是一眼就認出,這個人正是先前掩護他們離開的趙玲玲!

趙玲玲氣若游絲,四肢無力地垂落,被兩名壯漢粗暴地架到張春風面前。

“嘖嘖嘖,怎麽搞成這個樣子。”張春風嫌棄地伸出兩根手指,捏住趙玲玲的頭發往後一扯,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徹底暴露在眾人面前,他仔細端詳了一會兒,感慨地說:“真是可惜啊,我原本還挺看好她的,誰能想到呢……這人要作死真是攔都攔不住。”

季尋氣到渾身發抖,沈葵也感覺自己的雙手在不停地戰栗,強烈的憤怒幾乎要沖破她的胸膛。

她的腦海中飛快地思考著應對的方法,然而思來想去卻根本沒有任何一種辦法能夠保全他們三人。

張春風還在繼續說著:“我早就發現這人不太安分,還要多謝你們替我揪出內鬼,不過……”他話鋒一轉:“雖然我對叛徒從不手下留情,但如果小葵你希望她活下來的話,我還是會考慮的。”

沈葵閉了閉眼,她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,鮮血從她的手掌滲出,逐漸匯聚成細小的血珠滴落到地面,她卻恍然未覺。

就在這時,安靜的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輕笑。

“呵……”

沈葵擡眼一看,只見趙玲玲不知何時竟蘇醒過來,盡管她的臉上早已血肉模糊,但眼神卻依然清亮而有力,她艱難地喘息著說:“我就算死,也不會死在你的手裏。”

說完,牙關用力一磕,鮮血瞬間從口中噴湧而出——她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咬舌自盡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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